總共二十多個小時的飛行時間,從香港到西班牙,再越過大西洋來到地球的另一端南美洲。不知何時從電視上的旅遊節目接觸到拉丁文化之後,香蕉,探戈,足球,印加民族,古柯葉……不斷在我腦海中重播。降落在海拔2800米的基多國際機場,那時的我帶著感冒,一下機就感到呼吸困難,頭痛不斷,仍無損我對這趙旅程的盼望。厄國人民的樣貌與亞洲人有幾分相似,前者五官比較深邃,總有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睛,膚色黝黑,身材略顯矮小。首都基多氣候冷峻,印加人習慣穿著斗篷與帽子。男女皆蓄著長髮,大部分的人會編成一條辮子垂下來,女士們更會用髮帶把辮子包著。
踏著用鵝卵石舖砌的蜿蜒道路上,基多舊城區盡是美洲巴洛克式風格建築物。在這些建築裡,大部分都是教堂。由於曾經被西班牙殖民統治,天主教也成為厄瓜多爾人的主要信仰。一般人的認知裡,天主教都是歐洲人的宗教信仰,伊斯蘭教都是阿拉伯人的宗教信仰。當我走進教堂裡,信徒們穿著印第安服飾,這樣的視覺衝擊竟帶給我一種奇妙感覺。雖然大多數印加人不再信奉太陽神,但經過歲月的洗禮後,值得慶幸的是,他們的服裝與語言正細水長流的被保護著,並沒有被西班牙人摧毁。
除了建築外,人就是最美的風景。在舊城區的街道上,鞋匠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某個角落上,不斷對途人吹噓無論你穿甚麼鞋都可以擦得乾乾淨淨,服務價格為0.25美元。在南美洲,不少人以街道表演與販賣東西為職業。這裡的街道藝人以團體為主,所演奏的都是拉丁音樂。除了是一場聽覺盛宴以外,他們更著重在外型上,有些戴著鬼面具,並配上誇張的假髮與衣服,如同電視上才看得到的藝人一樣。印加民族的商業頭腦不比華人差,一個體重計就能成為他們的謀生工具,供有興趣的路人量體重,每次收費為0.2美元。
在毫無規劃之下,拿著背包客聖經「lonely planet」,坐上了從基多到哥倫比亞邊境的巴士,越接近目的地,心情越變得複雜緊張。以往要出發去未知的目的地時,總會充滿期待與興奮,但這次卻充斥著恐懼。在人們的心目中,哥倫比亞彷彿成為了毒販與暴力的代名詞,而這兩個詞無時無刻一直在我心裡出現。來到這個惡名昭彰的國度,與厄瓜多爾不同的是,歷史並沒有成為哥倫比亞的包袱,大城市不見有印第安人,殖民味道的建築更是少之又少。該國一向都是美女如雲的國家,走在第二大城麥德林的街上,總會發現穿著性感的美女就在你的附近。無論是長短髮,在小麥色的肌膚下都能突顯出五官的立體感,曼妙的身材更是令人迷戀,前後勻稱,活像一件件藝術品,難怪有人說哥倫比亞是男人的天堂。
城市與城市之間,沒有火車高鐵,囊中羞澀的我,長途巴士已成為我的流動旅館。在通往第三大城卡利的車程裡,卻令我想起八個月前,那段猶如雲霄飛車般從昆明到老撾的巴士旅程。沿途都是危崖峭壁,路的寬度只足夠一台巴士通過,稍一不慎,恐怕就蒙主寵召了。突然被一股嘈雜的聲音吵醒,原來是到了檢查站,乘客們必須下車讓警察檢查。同時,我驚覺我的背包不翼而飛。那時的我,實在愧疚不已,一時疏忽把背包放在行李架上,讓賊人順手牽羊。哥倫比亞之旅的第一天,就遇上不幸的事,往後的旅程也因為「lonely planet」的不見而感到徬徨。
旅人因生活的乏味而離開原有的生活,有時候所追求的並不是被風光名勝所感動的那一刻,不是去逃避,而是去批判社會上所謂的標準,不斷地尋找自我,在不同文化的衝擊下去體會旅途上所帶來的思想衝擊。勇敢地去走別人不一樣的路,收獲必定比人們所批評的多,但旅途難免會荊棘滿佈。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站起來,對自身和生活的愛也一次又一次地累積。每一段旅程,旅人所承受離別的痛苦,都比別人多,正好體現出旅行是一趙人生的歷練。
連續兩個晚上,巴士上的座椅都成為了我的床,三十多小時的車程,終於到達卡拉卡斯。卡拉卡斯貴為南美洲的罪惡之都,實在不是「浪得虛名」。委內瑞拉人熱愛崇拜政治明星,街頭的牆壁佈滿參選議員、前總統查韋斯與南美洲解放者玻利瓦爾的塗鴉畫像與政治標語。在另一個角落,到處都能看到流浪漢,躲在用木箱與紙皮所搭成的小空間裡。甚至有些流浪漢大刺刺地睡在瓷磚地板上。很不幸運地,我下車的地方竟然是全首都最危險的地方,走在路上毫無安全感。由於我背著大背包,瞬間吸引眾人的目光,更有一些人以西班牙語對著我喊Chino, Chino,彷彿一頭小鹿走進獅群一樣。
踏進街上某間華人商店,是由一對香港夫婦開的,他們看到我就很驚訝的問我為甚麼會走進這一區,而且還背著那麼大的背包?接著他就跟我說他在兩個月內被打劫三次,其中一次更是有兩名匪徒拿著槍衝進店裡,他的弟弟更因此被嚇跑回到香港了。卡拉卡斯景點少之又少,青年旅館更是屈指可數,治安欠佳,預計只逗留一兩天就出發到東南部的邊境城市。但他們告訴我因為聖誕節的關係,到首都以外的城市都很難買票,旅館更不用說了。
首都漸漸昏暗起來,不少商店經已關門,流浪漢三五成群地聚集在街上,有些人的腰間更插著槍枝,似乎是一場惡鬥在蘊釀著。這個都市像天一樣黑不溜秋,街上髒亂不堪,活像個死城。多停留一秒,生命受威脅的風險也隨之上升,儘管他們在這個地區經商多年,也不敢在入黑後停留。老闆捨命陪君子,堅持要帶我去車站碰運氣。唯恐有不測,老闆把我的大背包放進一個大垃圾袋裡。一路上都膽顫心驚,每一步都顯得沉重,尤其是我們一副亞洲人樣貎,特別容易成為匪徒的獵物。平安抵達車站後,經過一輪的詢問,結果只剩下一張回哥倫比亞的票,只好打道回府,坐兩天兩夜的巴士重新回到哥倫比亞。
波哥大市中心充斥著資本主義味道,高立大廈林立。離市中心幾公里遠的地方,只見滿目瘡痍,廢墟般的景象重複出現,繁華背後卻歷盡滄桑,暴力犯罪時常發生,彷彿聽見城市在哭泣。途中遇到一個本地人問路,後來還跟我聊天,還教我如何玩花式單車。在身心俱疲的情況下,孤獨感由然而生,竟有種他鄉遇知故的感覺。當我拿電話出來準備開地圖給他看的時候,我的電話瞬間被搶走了,而他立刻騎單車去如黃鶴了。事後旅館職員也愛莫能助,但是他仍設法開解我,還作我的導遊,帶我遊覽波哥大。
日本單車狂人石田裕輔在秘魯沙漠被搶去一半財物,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能重新出發,而我花了兩個星期的時間才能平復心情。一個人旅行終究都會發生這種事情,只能當作磨練,也因為這樣,我更清楚自己想要甚麼東西。有時候壞事情並不是真的壞,相反,更是一個學習反思的機會。
在南美洲的日子,就像流星墜落的那一刻,短暫而美麗。儘管在這趟旅程上遭遇不幸,但我仍然相信,旅行最令人回味的不是名震天下的風景,無論是哪一種文化,在旅途上都能體會到愛。即使是短暫的相處,心中的那份愛卻是永久長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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